进入今年后,人工智能(AI)越发火热。英伟达三个月市值飙升逾1万亿美元,MSCI全球股指上涨7.7%,创2019年来最大季度涨幅。标普500创新高次数多达22次。英国富时
100、德国DAX、法国CAC40和西班牙IBEX35指数在3月甚至跑赢标普500。日本东证指数年内大涨16.2%,重返1989年历史高位。

那么,本轮AI热潮与2000年的互联网泡沫有何不同?投资者该如何抓住本轮狂潮下的投资机会?英伟达能否继续引领市场,有哪些其他值得投资的AI概念股?就这些问题,第一财经记者专访了基金公司Global X ETFs的研究总监帕兰德拉尼(Pedro Palandrani)。

“本轮AI热潮并非泡沫”

第一财经:今年,AI热潮变得更加引人注目。许多市场人士认为,这波AI热潮并不是另一次网络泡沫。你同意这个观点吗?你认为AI概念股是否存在某种程度的泡沫?

帕兰德拉尼:我认为,本轮AI热潮并不是另一场泡沫。互联网泡沫时期,市场衡量许多企业的标准都是能否吸引眼球,即使他们缺乏营收、盈利能力,缺乏任何足以支持其股价的基本面因素。而今天的情况完全不同。许多在AI领域领先的、规模最大的企业都拥有有史以来最好的商业模式,他们通过AI盈利的能力非常强。即使是软件服务类AI企业,目前也已经体现出将AI货币化、商业化的强劲能力。

基于AI企业的基本情况和特征,我认为并不存在任何泡沫迹象。即使这会是一个泡沫,该泡沫也尚处于早期。投资者仍然可以,也应该抓住这波AI投资热潮。

第一财经:普通的散户投资者该如何抓住这波AI投资热潮呢?

帕兰德拉尼:对于每一项新兴技术,我们总是很难确定谁将是最终赢家,谁将是输家。今天,市场认为一些AI头部企业是赢家,但要确定谁将成为下一代大赢家,将非常具有挑战性。因此,为了真正捕捉到AI投资领域的机会,多元化仍是最好的方式。我会如此判断是因为我们在全球投资,也拥有多只表现领先的AI类ETF,并且看到了全球投资者对这类ETF的巨大兴趣。目前,我们的AI类ETF总资产规模达到约15亿美元。而就在一年前,资产规模才达到3亿美元。这种增长速度充分体现了投资者对AI投资的兴趣,不仅来自于散户投资者,也来自财务顾问、中介机构,甚至机构投资者。

第一财经:虽然我们笼统地将与AI相关的股票称为AI概念股,但其实在这类股票内部也存在分化。在公布最新财报后,除了Palantir,AI软件股都缺乏上涨动力。整体上,AI软件股的走势也始终落后于AI硬件股。这背后的原因为何?这一趋势会继续下去还是会逆转呢?

帕兰德拉尼:我们可以回顾过去技术变革时期发生的情况来获得一些线索。如果我们回到20世纪80年代,即个人电脑发展变革时期,市场上最初认定的赢家也是芯片制造商类的硬件企业,因为这类企业真正为个人电脑用户奠定了基础。随后,第二阶段,随着技术发展和变革,最大赢家转移至基础设施类企业。这些企业本质上利用硬件企业的芯片构建、提供基础设施,将个人电脑真正带入千家万户。而在最后阶段,那些着眼于界面互动的企业成为赢家。我们至今仍在使用这些软件类企业的产品和服务。

从此看见,技术变革时期,市场最初承认的都是硬件类企业。AI企业的发展也是如此。然后,我们会看到一些基础设施类AI企业受到认可。这些企业已经崛起,并正在为AI的实际工作提供基础设施。而最终,将获得最大价值的仍会是软件服务类AI企业,因为这些企业将真正成为企业和消费者的接口,令消费者能够享受基于AI技术的各类服务,这是我们目前和接下来将看到的技术革命演进路径。考虑到服务和销售能力,这类企业将能够在现有的解决方案中嵌入AI功能,并能够非常好地将这些AI功能货币化、商业化。这才是我们真正看到的最大机会。

这并不是说硬件类AI企业会处于不利地位,只是说,在未来几年内,我们可能会在用户接口、用户互动层面看到很多AI发展的机会,传统的软件服务类企业将从中受益。

第一财经:英伟达的CEO黄仁勋最近表示“从汽车到医疗保健到金融服务,从工业到电信、媒体和娱乐行业,现在每个行业都加入了AI行列”。那么,标普500指数上市企业今年的整体利润会因AI而大幅飙升吗?哪些行业或板块受到AI的影响最大呢?

帕兰德拉尼:我坚信到本世纪末,我们将拥有两类企业。一类利用AI技术,为他们的产品或服务赋能。以我所处的投资行业为例,在我们的实践中,我们会利用通用的AI技术来帮助我们做日常的文书工作,进行研究并提出深思熟虑的问题。总结来说,这类企业本质上的共性是利用AI提供服务和产品。这并不意味着这些企业需要成为一家AI公司,但它们需要以某种方式运用AI。而第二类则是将不复存在的企业。

第一财经:也就是说,实际上比起所处行业和板块,接下来各企业能否将AI技术应用到企业产品和服务中,才更关键吗?

帕兰德拉尼:正是如此,我需要再强调一次,这适用于任何一个行业和部门。AI本质上是一种通用技术。因此,无论一个企业处于制造业,还是在农业,抑或服务业,都能够也需要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运用AI技术,比如将AI运用于市场营销,又比如运用于提高客户参与度。

技术甚至能很好地用于农业领域。例如,农业机械公司使用AI和机器学习技术,协助农民在种植农作物时,更科学地使用除草剂和杀虫剂。他们不再在所有农作物上无差别使用除草剂,而是使用机器学习算法来准确确定,需要在哪个特定的时间点,给哪个特定位置的作物使用除草剂。如此一来,他们可以将除草剂的使用量减少90%。这只是其中一个例子,AI将真正影响到每一个部门和行业。

第一财经:英伟达一直是AI行业的领头羊。但在此前英伟达GTC技术大会前,英伟达股价一度连续下跌。市场对该股的做空甚至超过特斯拉,隐含波动率也升至年初两倍多。你认为英伟达盈利前景能够持续超市场预期吗?股价还有更大的上涨空间吗?

帕兰德拉尼:英伟达发展得很快,市值已达到2万亿美元,但这与其利润和利润增长率是吻合的。今天的数据中心大部分还是基于CPU的,而未来3~4年,我们需要在扩大数据处理规模和能力上投入1万亿美元左右。如此一来,我们就会需要更多高性能芯片。即使英伟达仅把握住这一巨大市场中的一部分,盈利规模增长也至少达到数千亿。对于已经达到如此大规模的企业来说,这样的盈利和盈利增长非常可观和了不起。此外,在人形机器人和自动驾驶这两个领域,英伟达也存在巨大机遇。

我们目前阶段看到的在AI领域的机会和前景,仅仅是冰山浮出水面的一小块,上述的几个AI细分领域都还能萌发出很好的成长模式。而市场往往都具有前瞻性,会根据未来的增长预期来衡量企业股票的价值。

第一财经:除了英伟达,你还看好哪些AI概念股呢?

帕兰德拉尼:根本上,我要强调一点,即有许多AI股值得投资,因而投资者要坚信多元化投资。如果一定要说看好的AI领域,基础设施类企业算是一个。在AI领域,最核心的元素包括存储数据的硬件,通常指数据中心,此外还包括计算/算力,通常涉及加速器。这两者是垂直的,在他们之间,需要网络来有效充当将这两个垂直部分联结在一起的粘合剂,并允许数据以非常无缝对接的方式从存储位置流到处理位置。而基础设施类AI企业的强项,正是联结网络。这类企业预计将从AI相关网络组件中获得更高收益。

其他存在个股机会的还包括之前谈到过的AI软件领域,比如目前正在引领该领域的一些软件即服务 (SaaS) 企业。这些企业能为成千上万甚至数十万的企业提供IT 服务管理 (ITSM) 解决方案,通过生成式AI技术支持的聊天机器人和虚拟客服,无缝处理客户需求。这种赋能非常强大。我们可以想象一下,当我们工作中电脑出现问题时,或者无法下载某个软件时,我们不得不多次联系公司IT团队,帮我们解决问题。而这些企业帮我们把这类服务自动化了,这将真正推动公司的大量业务发展和增长。

第一财经:Reddit近期上市,从定价到上市后的走势均取得不错成绩。这与其更加强调其AI基因,而非传统社交媒体基因不无关系。如果将其AI基因纳入考虑,你如何看待Reddit的前景呢?

帕兰德拉尼:这件事情真正令人着迷的一点在于,过去多年,都未有社交类媒体企业上市,因为这类企业已经存在多年,无法令投资者感到兴奋,且投资者认为这类企业通常缺乏增长。但现在情况似乎发生了变化。

本质上,AI大模型训练若想成功,有两个关键成分。一是算力,这与各类半导体产品有关。另一个就是高质量的数据,往往需要从社交媒体平台获得。这意味着,许多社交媒体类企业可以试图将其数据变现。这(将数据授权给AI训练)会是一个非常强大的商业模式,更多社交媒体类企业目前也开始看到机会,观察这一模式的效果和发展会非常有趣。

第一财经:除了科技巨头,许多AI初创企业也在AI领域火力全开。历史上,许多行业中的颠覆性创新也确实往往来自于初创企业而非原本的行业巨头。您觉得,这种情况会适用于AI行业吗?

帕兰德拉尼:过去,确实发生过初创企业弯道超车行业巨头的情况。但我认为,AI领域不太可能出现后发初创企业赶超行业巨头的情况。我并不是说所有初创公司都会错过机会,但我认为一家初创公司无法在这类重大技术转移、革命方面成为引领者。

无论如何,行业巨头都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因此,我们看到很多行业巨头在不断收购规模较小的初创企业,以此作为抓住AI热潮的另一种潜在方式。一些创立没多久的AI初创类企业也因此在一级市场上获得了较高估值。我们还会看到更多类似例子。简而言之,5年后,当大家谈论到AI行业的5个、10个甚至15个赢家时,我不认为这些赢家会是一家初创公司。

但同时,我也要补充一点,我谈的主要是AI服务类企业。对于一些销售类企业,我认为如果能运用好AI技术,将能够抓住未来最大的机会,并能够真正继续发展业务。

看好人形机器人、自动驾驶两个细分领域

第一财经:生成式AI现在是风投机构最主要的AI投资主题。你认为,还有什么其他有潜力的投资主题吗?比如具身AI?

帕兰德拉尼:是的,人形机器人会是一个主题。我认为,在我们意识到之前,人形机器人就会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也许不一定会出现在我们的家中,但很快就会出现在很多工业环境,比如制造业中,并将很快扩散。如今,我们在全球拥有约4亿制造业员工。保守估计,在未来的5年、10年内,人形机器人对该行业的渗透率约为1/3,那就是约1.3亿人形机器人。每个人形机器人的平均价格约在3万~4万美元,以此推算,这会是一个3~4万亿美元规模的巨大市场,因而会带来巨大机遇。

自动驾驶是另一个我看好的主题。很显然,我们在自动驾驶汽车领域的发展速度非常快。我们已看到了L4级自动驾驶汽车在美国的旧金山、凤凰城、洛杉矶等地出现。未来,我们还会看到更多种类的自动驾驶汽车。因此,到本世纪末,自动驾驶将会是AI另一个关键垂直细分领域。

第一财经:一些资管机构也已开始运用AI技术。华尔街投行也在大力加速AI布局,摩根士丹利最近刚刚任命了第一位全行层面的AI主管。AI会如何改变或正在如何改变投资和金融服务呢?

帕兰德拉尼:我认为,AI驱动的系统或模型并不能真正从根本上改变目前的投资方式,或为投资者带来超过标普500指数基准水平的投资回报率。那么,AI会为投资行业带来什么呢?我认为,投资经理将有效地将AI技术运用于他们的前台运营工作,比如营销、研究,与客户互动,确保为客户提供尽可能最好的服务等方面。换言之,AI将在多个前台工作环境中,而非在具体的投资中,发挥一些根本性作用。

第一财经:虽然AI能带来许多益处,但也引出许多担忧和风险。三个主要伦理相关的担忧和风险包括隐私和监视、偏见和歧视以及人类判断的作用。我们应该如何监管AI呢?

帕兰德拉尼:我认为,我们还是需要让AI领域的创新继续前进,然后在出现潜在问题时解决这些问题。换言之,我们不应该在AI技术发展的早期就施加限制,而是应在出现问题时采取被动应对的方法监管。这对AI的发展至关重要,也反映了美国对AI发展的整体态度。美国一直在努力在问题出现时解决问题,而不仅仅是简单粗暴地设置限制和下限,我认为美国的做法能确保他们保持在AI领域的领导地位。欧洲正在采取一种完全不同的方法,过去几年一直如此,但我认为这并非正确的方法。

总而言之,我们需要对一些必须解决的潜在风险和道德问题深思熟虑,但采取一种不阻碍AI技术进展的平衡监管方法很重要。

第一财经:提到欧洲,就不得不提到欧洲议会此前正式投票通过并批准了全球第一部AI法案,以严格规范AI的使用。你认为,这会如何影响AI全球层面的监管进程呢?又会如何影响AI的整体发展呢?

帕兰德拉尼:我们可以参考此前欧洲的《通用数据保护条例》(GDPR)的影响。不难发现,几乎所有对科技企业的巨额罚款都来自欧盟,许多科技巨头和平台,几乎都被欧盟罚过款。但我认为,GDPR并没有真正支持欧洲科技行业的发展。

归根结底,我不认为一个地区采取这种监管手段不会带来真正的好处。AI技术的发展将非常强大,从而能够帮助经济体发展,为我们的经济增加可观的价值,解决劳动力短缺、人口老龄化等问题,还将帮助我们应对比如医疗行业面对的诸多挑战。基于此,我要再次强调,阻止AI技术发展的地区将落后于采取不同方法的国家和地区,后者才能获得AI变革带来的好处。

不过,我认为这会是欧洲地区的局部风险。美国和亚洲的监管机构不会因为欧洲的做法而受到压力,或去效仿欧洲。因而,欧洲的这项监管对全球科技、AI类公司不会产生太大影响。坦白说,美国和中国之间将会有,或者已经在进行一场AI领域的竞赛。我不认为欧洲的监管举措、进展会阻止或减缓这种竞赛。